【本义直解】第一篇:立命之学

日期:2017-12-02 09:14:20 作者:了凡同修网 浏览: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

 本篇旨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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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所谓“立命”,就是要创造命运,而不是受到命运的束缚。本篇就是讨论立命的学问,讲解立命的道理。
 
  袁了凡先生将自己一生所经历、所见到的改造命运的种种考验,告诉儿子袁天启,希望他不要被命运所束缚,并且要竭力行善(勿以善小而不为)、断恶(勿以恶小而为之),如此必可改变自己的命运。所谓“断恶修善”、“灾消福来”,这就是改造命运的原理。
 
  余童年丧父,老母命弃举业学医,谓可以养生,可以济人,且习一艺以成名,尔父夙心也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在童年的时候,父亲就去世了,母亲要我放弃读书参加科举考试的学业,而改学医术。她说:“学习医术可以养生活己,将来的生活有所保障,也能够济世利人。而且学得一技之长,可以成就声名,这是你父亲生前一向就存在的心愿。”
 
  后余在慈云寺,遇一老者,修髯伟貌,飘飘若仙,余敬礼之。语余曰:“子仕路中人也!明年即进學,何不读书?”余告以故,並叩老者姓氏里居。曰:“吾姓孔,云南人也!得邵子皇极数正传,数该传汝。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后来我在慈云寺,遇到一位老人家,满面长须,身材魁梧,道貌岸然,酷若神仙,我很恭敬地向他行礼。
 
  这个老人家告诉我说:“你有做官的命,应该是官场中
 
  的人,明年就可以考中秀才,进入学宫,为什么不读书呢?”
 
  我只好据实以告,并且请问老人姓名与府居。
 
  老人家说:“我姓孔,是云南人。我得到邵康节先生《皇极经世书》之正传,命中注定应该传授给你。”
 
  余引之归,告母。母曰:“善待之。”试其数,纤悉皆验。余遂启读书之念,谋之表兄沈称。言:“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开馆,我送汝寄学。甚便。”余遂礼郁为师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于是我就礼请孔老先生回到家中暂住,并将这些情形禀告母亲。母亲说:“你要好好地招待他老人家。”请他为我推算命数,结果不论多么微细之事,竟然都非常地灵验。
 
  因此,我就萌生了读书的念头,并且与表兄沈称商量此事。表兄说:“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的家里开班教学,我送你依附在他家里读书,非常方便。”于是我就拜郁先生为老师。
 
  孔为余起数:县考童生,当十四名;府考七十一名;提学考第九名。明年赴考,三处名数皆合。复为卜终身休咎,言某年考第几名,某年当补廪,某年当贡。贡后某年,当选四川一大尹。在任三年半,即宜告归。五十三岁八月十四日丑时,当终于正寝,惜无子。余备录而谨记之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孔老先生为我推算命运数理说:“做童生时参加县考,应当会考取第十四名;府考得到第七十一名;提学考试得到第九名。”到了第二年赴考,三种考试真的都考取了,而且录取的名次也都符合。
 
  他又替我占卜一生的吉凶祸福,说:“某年会考上第几名,某年能补上廪生缺,某年当上贡生。出贡后某年,当选为四川省的一个知县。在任三年半,就应该要离职还乡。在五十三岁那年的八月十四日丑时,应该会寿终正寝,可惜并没有子嗣。”
 
  孔老先生的这些预言,我都完全地记录下来,并且谨记在心。
 
  自此以后,凡遇考校,其名数先后,皆不出孔公所悬定者。独算余食廪米九十一石五斗当出贡,及食米七十一石,屠宗师即批准补贡。余窃疑之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从此以后,凡是碰到了考试,所得到的名次先后,都不出孔老先生所预测的。惟独算我必须领用九十一石五斗的廪生米,才会补上贡生,但是当我吃了七十一石的时候,屠宗师就批准我补上贡生位。因此,我对于孔老先生的预言,心中开始产生怀疑。
 
  后果为署印杨公所驳。直至丁卯年,殷秋溟宗师见余场中备卷,叹曰:“五策,即五篇奏议也,岂可使博洽淹贯之儒,老于窗下乎?”遂依县申文准贡。连前食米计之,实九十一石五斗也。余因此益信,“进退有命,迟速有时”,澹然无求矣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后来屠宗师要批准我补贡的呈文,果然被代理提学职务的杨公驳回。一直到了丁卯年,殷秋溟宗师看到我考场上的备选试卷,不禁感叹地说:“这五篇文章,就像是呈给皇上的五篇论政奏折,难道要让这种学识渊博又能融会贯通的读书人,老死窗下而不能出人头地吗?”于是就按照县里的呈文,准许补升为贡生。连同以往所领的七十一石米加起来,确实是九十一石五斗。
 
 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,我因此更加相信,一个人的功名浮沉,都是命中所注定的,而运气来得快或慢,也都有既定的时间,所以对于世上的一切,就看得非常地平淡,再也不想汲汲营求了。
 
  贡入燕都,留京一年,终日静坐,不阅文字。己巳归,游南雍,未入监,先访云谷,会禅师于栖霞山中,对坐一室,凡三昼夜不瞑目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在我当上贡生以后,就依照国家的规定,到北京国子监读书,因此在京城住了一年。这段期间一有空闲,便整天静坐,不阅读任何书籍。到了己巳年,回到南京的国子监读书。在还没有入学之前,就先去栖霞山拜访云谷法会禅师,两人在禅房中对坐了三天三夜,未曾闭上眼睛。
 
  云谷问曰:“凡人所以不得作圣者,只为妄念相缠耳!汝坐三日,不见起一妄念,何也?”余曰:“吾为孔先生算定,荣辱生死,皆有定数,即要妄想,亦无可妄想。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问我说:“凡是一个人之所以无法成为圣人,只是因为被虚妄不实的心念所缠缚罢了!你已经静坐了三天,却不见起一个妄念,不会胡思乱想,到底是什么原因呢?”我回答说:“我的命运已经被孔老先生算定了,一切得失,乃至于生死大事,都是既定之事,就算是要妄想,也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!”
 
  云谷笑曰:“我待汝是豪杰,原来只是凡夫。”问其故,曰:“人未能无心,终为阴阳所缚,安得无数?但惟凡人有数。极善之人,数固拘他不定;极恶之人,数亦拘他不定。汝二十年来被他算定,不曾转动一毫,岂非是凡夫?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笑着说:“我原先以为你是一个才智出众的豪杰,原来只是个平庸的凡夫罢了。”
 
  我听了禅师所说的话,不明白话中之意,于是请问其中的原因。
 
  禅师回答说:“一个人若是不能去除妄想心,终究会受到宇宙间阴阳两种对立面所限制,怎么会没有定数呢?但是,只有凡夫才会受制于定数。极为善良的人,时时存善念、常常做好事,所以能够远离祸患而得到福报,气数固然约束不了他的命运;极为恶毒的人,时时存恶念、常常做坏事,使得福报损耗而招致祸害,这样气数也会发生变化,无法局限得了他的命运。你二十年来被孔先生算定,却丝毫都不曾转动过,难道不是平庸的凡夫吗?”
 
  余问曰:“然则数可逃乎?”曰:“命由我作,福自己求。《诗》《书》所称,的为明训。我教典中说:‘求富贵得富贵,求男女得男女,求长寿得长寿。’夫妄语乃释迦大戒,诸佛菩萨岂诳语欺人?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进一步请问说:“然而这种定数是否可以逃避得了呢?”
 
  云谷禅师说:“命是由自己造作的,福也是由自己求得的。这种道理在古代的诗书中都已经讲过了,实在是很明确的金玉良言。我们佛教经典里就说过:‘想要求取富贵,就一定可以得到富贵;想要求生男生女,也会获得如愿;若要祈求长寿,便能达到长寿的需求。’妄语是释迦牟尼佛制定的根本大戒,诸佛菩萨难道会乱讲话骗人吗?”
 
  余进曰:“孟子言:‘求则得之,是求在我者也。’道德仁义,可以力求;功名富贵,如何求得?”云谷曰:“孟子之言不错,汝自错解了!汝不见六祖说:‘一切福田,不离方寸;从心而觅,感无不通。’求在我,不独得道德仁义,亦得功名富贵;内外双得,是求有益于得也。若不反躬内省,而徒向外驰求,则求之有道,而得之有命矣!内外双失,故无益。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听了禅师所说的话以后,心里还是存着疑问,无法理解,于是进一步请问:“孟子曾说:‘凡是能够求得到的,必定是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。’道德仁义是自性本具的,靠自己努力修养是可以得到的;但功名富贵却是外在的,谁都无法掌握得了,必须要依靠他人的赏识、提拔,怎么能够求得到呢?”
 
  云谷禅师回答说:“孟子所说的话并没有错,是你自己未能深入体会而错解了意思。你没有看过六祖惠能禅师说:‘一切的福田,都离不开我们的心地,只要从心地上下功夫去寻求,绝对不会得不到感应的。’若能从自己内心去寻求的话,不仅可以成就道德仁义,就连身外的功名富贵也一样可以获得。内在的修养与外在的福禄双双皆能得到,这种求法才是有益于获得,才能称得上是圆满的。如果不知道要回转过来,向自己内心深处去省察,只是一味地盲目向外追求名利,那么就算是有好的方法或门路让你去追求,也得看你是否有得到的命。这种求法既无助于内在的修养,也不能够获得外在的利益;内外既然都会失去,所以是毫无益处的。”
 
  因问:“孔公算汝终身若何?”余以实告。云谷曰:“汝自揣,应得科第否?应生子否?”余追省良久,曰:“不应也!科第中人,类有福相。余福薄,又不能积功累行,以基厚福;兼不耐烦剧,不能容人;时或以才智盖人,直心直行,轻言妄谈。凡此皆薄福之相也,岂宜科第哉?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接着又再问我说:“孔老先生算你一生的命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?”我把详细的情形都据实禀告。禅师说:“你自己想一想,应该考取科第得到功名吗?应该会有儿子吗?”
 
  我省察了很久才回答说:“不应该呀!考中科第而做官的人,大致上都颇有福相。但我相薄福轻,又不能积功德、累善行,来奠定厚福的根基;同时也没有耐心去处理烦杂、琐碎的事务;度量狭窄而不能容忍他人。我还时常以自己的一点点聪明才智来压盖别人;心里想到什么,未经过思虑就贸然去做;又喜欢轻率地胡乱说话。像这些言语行动,都是福薄的相,怎么能够考取科第、得到功名呢?
 
  地之秽者多生物,水之清者常无鱼;余好洁,宜无子者一。和气能育万物;余善怒,宜无子者二。爱为生生之本,忍为不育之根;余矜惜名节,常不能舍己救人,宜无子者三。多言耗气,宜无子者四。喜饮铄精,宜无子者五。好彻夜长坐,而不知葆元毓神,宜无子者六。其余过恶尚多,不能悉数。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不干净的土地上,才能生长许多的植物;水若是过于清净,通常都比较没有鱼类生存,我过分爱好清洁,几乎变得不近人情,这是缺少子嗣的第一个因素。
 
  天地宇宙之间,必须是一片祥和之气,才能使万物自然成长。我的性情暴躁,容易发怒,是无子的第二个因素。
 
  仁爱乃是万物生生不息之本,缺乏悲悯心是不能生养的根源。我太爱惜自己的名节,心肠太硬,往往不愿牺牲自己来救助他人,这是不应得子的第三个因素。
 
  话说得过多而损伤元气,影响身体健康,应该是缺乏子嗣的第四个因素。
 
  我又喜好饮酒,致使精神消耗过多,成为没有儿子的第五个因素。
 
  爱好整夜长坐,缺少睡眠,不知保护元气、长养元神,是无子的第六个因素。
 
  其他的过失与坏习气还有许多,无法完全列举出来。”
 
  云谷曰:“岂惟科第哉!世间享千金之产者,定是千金人物;享百金之产者,定是百金人物;应饿死者,定是饿死人物。天不过因材而笃,几曾加纤毫意思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听完了凡先生的自我检讨之后说:“照你这样讲,哪里只是不应该得到科第呀,恐怕不应该得到的还很多哪!人世间能够享有千金产业的,一定是个拥有千金福报的人;享有百金产业的,也必定是有百金福报的人;遭到饿死的,也绝对是命中注定应遭饿死果报的人。上天只不过是就每个人所造作的善恶质性,厚实地来对待他,使他获得应有的果报而已,何曾加上一丝毫喜好或厌恶的念头。
 
  【添足】
 
  “天不过因材而笃”,这是引自《中庸》孔子称赞舜王:“舜其大孝也与!德为圣人,尊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;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。故大德必得其位,必得其禄,必得其名,必得其寿;故天之生物,必因其材而笃焉!”来说明造作善恶的人,必定会“自召”祸福的果报。亦即世人常说的“自作自受”。上天只不过秉着这种“自然的规律”,来执行“奖善惩恶”的职责罢了,并不会刻意予以加重。
 
  “民初本”将“因材而笃”解释为:“天不过就他本来的质地上,加重一些罢了!”此种解释似有未妥!细观后句的“几曾加纤毫意思”,就可以了解:既然未加上一丝毫自己的意思,怎么会在人们所作所为的质地上,再予以加重一些呢?假若能够私自加重一些,那么这两句话岂不是相互矛盾,并且与“自作自受”之因果法则更是大相违背?
 
  埔里正觉精舍慧天老法师说,此一“笃”字可以引申为“报”。也就是说,上天只不过是就众生所造作的善恶质性,来报之以奖励或惩罚。这种说法在“因果法则”的义理上,也是说得通的。
 
  陈慧剑教授《了凡四训今译》则解释为:“上天不过就他们各人的质地,特地‘加一把力’罢了。仿佛一株快折断的树枝,有一阵大风来把它摧断而已。”由此更可证明,上天只不过是善恶果报的执行者(助缘),他所加上的这一把力,必定是恰当、适中的。
 
  另外,有将“因材而笃”解释为“因材施教”者,则是偏离了主题,不合乎本节所要阐述的义理。
 
  即如生子,有百世之德者,定有百世子孙保之;有十世之德者,定有十世子孙保之;有三世二世之德者,定有三世二世子孙保之;其斩焉无后者,德至薄也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就以传宗接代这件事情来说,积有百世功德的人,就必定会有百代的子孙可以保住这份福报;积有十世功德者,也一定会有十代的子孙来保住它;积有三世或两世功德的人,也必然会有三代或两代的子孙来保住;至于那些后代子孙不能继承(没有好的后代继承)的人,是由于功德极为薄弱的缘故。
 
  【添足】
 
  “其斩焉无后者,德至薄也”一句,只是云谷禅师藉着世俗凡夫的知见,劝勉了凡先生要努力积德罢了!若以因果法则来说,有无子嗣皆有“因缘”,不可概以“德薄”论之。
 
  再者,某些佛教的出家人及居士,道教的道士,或者天主教的神父、修女,他们舍弃了个人的私欲,专注于修心养性、利益世人;这种化小爱以成就大爱的菩萨精神,其功德福报岂是一般凡夫所能够相比的。
 
  熊琬教授言:“那些证得圣果者,已经出离了三界六道的生死轮回,他们必然跳脱了俗世情缘,没有传宗接代更属正常。”
 
  周勋男《了凡四训新解》中明白地指出:“这一段是云谷禅师拿世俗的见解,来强调积德的重要性。对于破格高人、英雄豪杰,或殉国、殉道烈士,以及以服务世人、救度众生为职志的各种宗教人士,所重视的是自我誓愿或理想目标的实现,不在乎是否有后代。所以,绝不可拿没有后代,来衡量、评估他们的功德。”
 
  陈慧剑《了凡四训今译》认为,这句话只是“俗谛”罢了。
 
  “民初本”解释为:“那些只享一代的福,到了下一代就断绝没有后代的,那是他的功德极薄的缘故。恐怕不但是功德极薄,老实说,还恐怕‘罪孽积得不少’。”这种依文解义的说法,容易让人产生误解。而且某些障深慧浅之人,往往执着于“文字相”,对于深一层的义理,以及当时的对象或背景,皆未详究,更易据此以作人身攻击。如果只是笑骂一般的凡夫,口业尚属轻微。万一毁谤到已经证得圣果的人,罪业就非比寻常。因此,若有坚持流通“民初本”者,最好能在此句之后加以详细说明,以免读者产生误解。一个有慈悲心的人,怎么忍心让众生徒然造作讪谤的恶业而遭受苦报呢?
 
  世间无知之人常以孟子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”之语,来讥讽、困扰未结婚或缺乏子嗣者,实不知孟子当时的时代环境与话中义理。没有后代的人不一定就是福德浅薄,而有子嗣的人也未必皆有福德。
 
  《论语》孔子曰:“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!三以天下让,民无得而称焉。”泰伯是周太王古公亶父的长子,其弟为仲雍与季历。季历的儿子姬昌(周文王)很贤能,太王说:“我世当有兴者,其在昌乎?”泰伯心知父亲欲立季历,以便传位给姬昌,但又怕受到传幼不传长之议;于是便与二弟仲雍,出奔江苏无锡东南方之梅里(大约在吴县一带),断发文身,以让季历。而后自号句吴,受到当地民众拥戴,称为吴泰伯。后世则建立了吴国。泰伯本身并未传宗接代,殁后由仲雍继位。按《吴氏族谱》记载,泰伯乃吴氏始祖,而血缘则属于仲雍。泰伯之贤,无以为喻,且能善巧地掩藏事迹,真所谓“为善不欲人知”之最佳典范,难怪孔子称叹不已;他虽然没有子嗣,难道能说他是“德薄罪重”之人吗?
 
  明朝的方孝孺,才学冠盖群伦,父母颇以为荣。燕王(明成祖)造反,兵进京师,孝孺拒绝为成祖起草登位诏书,因而得罪了成祖,成祖问他:“难道你不怕株连九族吗?”不料他却回答说:“株连十族又如何!”成祖大怒,于是师生、家族同遭杀身之祸者,凡八百余口。方孝孺虽属正人君子,然因妄逞口舌之快,以致殃及十族,此中有其累世的因缘果报存在。类似这种情形,在历史上多得不胜枚举,这才是真正的“福德浅薄、业障深重”,不可不知!
 
  往昔杭州城隍庙有一副对联:“夫妻是前缘,善缘恶缘,无缘不合。儿女原宿债,讨债还债,有债方来。”民初印光大师常常提及,世间夫妇或父子,皆不出四种因缘──报恩、报怨、讨债、还债。因缘果报,丝毫不爽。现在这个伦常败坏的时代,遍布着“父不父、子不子”的现象,杀父弑母的事件层出不穷,甚至还美其名为“大义灭亲”,实与孔圣人“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”的开示大相径庭。
 
  汝今既知非,将向来不发科第,及不生子之相,尽情改刷;务要积德,务要包荒,务要和爱,务要惜精神。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;从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。此义理再生之身也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你现在既然已经了解自己的过失,就必须要把向来无法考中科第,以及不能够生儿子的因素,尽心尽力地改正过来,将它清除得干干净净;必定要多做善事以累积功德,对人对事也一定要宽宏包容,待人更须和气慈悲,而且必定要爱惜自己的精神。以前的种种缺失,就像是昨天已经死去,都成为过去了;从今以后的你,就像是今天才刚刚出生,一切都重新开始;这就是义理再生、永恒不灭的智慧生命呀!
 
  夫血肉之身,尚然有数;义理之身,岂不能格天!《太甲》曰:‘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活。’《诗》云:‘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’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、不生子者,此天作之孽,犹可得而违;汝今扩充德性,力行善事,多积阴德,此自己所作之福也,安得而不受享乎?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们这个由血肉构成的身体,尚且有一定的命数;具足正义公理的道德生命,哪有不能感动上天的道理!《书经·太甲篇》说:‘上天所加的罪孽,其灾祸还可以逃避;但是自己所造作的罪业,那就得遭受恶报,无法安然地生存在世界上。’《诗经》也说:‘应该常常思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合不合乎天道,以便为自己求得更多的福报。’
 
  孔先生算你无法得到科第功名,也不能够生儿子,这是上天所注定的,但还是可以避免或改造;你现在只要扩充自己的德行,尽心努力地行善,广积阴德,这是自己所造的福德,哪里不能享受应得的福报呢?
 
  《易》为君子谋,趋吉避凶;若言天命有常,吉何可趋,凶何可避?开章第一义,便说:‘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’汝信得及否?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《易经》中替宅心仁厚的有德之士筹谋,专谈如何趋向吉祥、避开凶险的道理。如果说上天所订定的命运是永远固定、不可改变的,那么如何可以趋向吉祥,又哪里能够避开凶险呢?《易经·坤卦》上说:‘能够经常行善的家庭,必定会有多余的福报传给子孙。’你是否能信得过这个道理呢?”
 
  余信其言,拜而受教。因将往日之罪,佛前尽情发露,为疏一通,先求登科,誓行善事三千条,以报天地祖宗之德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完全相信禅师的开示,并且诚恳地下跪礼拜,接受他的教诲。因此,我将以往所造作的各种罪过,在佛前毫无隐瞒地表白出来;并且写了一篇疏文,先求能够得到科第;立誓做三千件善事,来报答天地祖宗生养的深恩厚德。
 
  云谷出“功过格”示余,令所行之事,逐日登记,善则记数,恶则退除;且教持《准提咒》,以期必验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拿出“功过格”给我看,要我将每天所做的事情,都一一地登记下来。做了善事,就记录在功格之上。如果做了恶事,就依照恶事的大小,而与功相互抵销。禅师还教我持念《准提咒》,以期所求的事能够产生效验。
 
  语余曰:“符箓家有云:‘不会书符,被鬼神笑。’此有秘传,只是不动念也。执笔书符,先把万缘放下,一尘不起。从此念头不动处,下一点,谓之混沌开基。由此而一笔挥成,更无思虑,此符便灵。凡祈天立命,都要从无思无虑处感格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告诉我说:“善于画符的专家说:‘不会画符会被鬼神嘲笑。’这有一个秘密传承的诀窍,只是‘不动心念’罢了。每当拿起朱笔要画符之时,必须先将万缘放下,心里清清净净的,不起一点杂念。就在这念头不动、心地清净之际,用笔在符纸上开笔一点,这就叫‘混沌开基’。也就是这一点,便奠定了这道符的根基。从这一点开始,一笔不断地画完成,心中不起任何杂念,那么这一道符便会灵验。凡是想要祷告上天、有所祈求,或是要改造命运,都是要从不起任何妄想杂念上来下功夫,这样才能感动天地而获得福报。
 
  孟子论立命之学,而曰:‘夭寿不貳。’夫夭与寿,至贰者也。当其不动念时,孰为夭,孰为寿?细分之:丰歉不貳,然后可立贫富之命;穷通不贰,然后可立贵贱之命;夭寿不贰,然后可立生死之命。人生世间,惟死生为重,曰夭寿,则一切顺逆皆该之矣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孟子谈论立命的道理时也说:‘短命和长寿是没有分别的。’短命和长寿明明是两个相反的命运,怎么会没有分别呢?要晓得,当一个人妄想消除、心念不动之时,哪里还会有短命与长寿的分别呢?其实,这都是意识上的分别执着罢了!只要起了分别心,那么前世今生所造作的善恶业起了现行,便须受到福或祸的业报,也就会有短命和长寿的分别。
 
  如果仔细地分开来说:丰富与匮乏须看成是没有两样,各自安分守己地做人,这样匮乏的人才能转变成富足的命;本即富足的人,也可以因此长久保有福报。穷困和发达须看成没有两样,都要规规矩矩地做事,这样穷困者才能转变成发达的命;本即发达的人,也可以因此更加地福禄绵延。
 
  短命和长寿必须看成没有两样,皆应珍惜生命,戒杀护生,不可胡作妄为,这样短命者才能得到健康长寿的命;命中长寿的人,也才能更加地健康长寿。
 
 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间,只有生死的问题是最重大的,所以提到夭和寿,那么一切顺境中的丰与通,逆境中的歉与穷,都完全包括在内了。因此,孟子在谈论立命之学时,只说了夭与寿,而未提到其他,就是这一个道理。
 
  至修身以俟之,乃积德祈天之事。曰修,则身有过恶,皆当治而去之;曰俟,则一毫觊觎,一毫将迎,皆当斩绝之矣。到此地位,直造先天之境,即此便是实学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至于孟子所说的‘修身以俟之’这句话,是指积集功德、祷告上天,以便祈求福报的事。说到‘修’字,那么自身所犯的各种过失与罪恶,都应该痛下决心,像治病般地完全予以去除。谈到‘俟’字,是说等到修身的功夫深了,命运自然就会转好。那么,若有一丝毫非分的妄想,一丝毫起起落
 
  落的念头,都必须完全斩除。到了这种程度,就已经直达圣人不起心动念的境界了,这便是世间最真实受用的学问。
 
  汝未能无心,但能持《准提咒》,无记无数,不令间断,持得纯熟,于持中不持,于不持中持。到得念头不动,则灵验矣。”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你现在还无法达到心中没有任何念头的地步,但是如果能够持念《准提咒》,不必用心去记,也不必去数念了多少遍,只要一直念下去,不要让它间断,直至念到纯熟,自然达到虽然口中在念,但自己却不觉得是在念(持而不持);在不念咒的时候,心里不知不觉中还是忆念不断(不持而持)。若是能够这样持续修持下去,直到所有的念头都不会再生起时,那么念咒的效能自然就能够灵验。”
 
  余初号学海,是日改号了凡;盖悟立命之说,而不欲落凡夫窠臼也。从此而后,终日兢兢,便觉与前不同。前日只是悠悠放任,到此自有战兢惕厉景象。在暗室屋漏中,常恐得罪天地鬼神。遇人憎我毁我,自能恬然容受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起初自号为“学海”,但自从听了禅师的一番开示后,当天就改号为“了凡”。因为我已经领悟到掌控命运的道理,而不想再陷入凡夫既有的庸俗见解之中。从此以后,整天小心谨慎、心存天理,便觉得跟以前大不相同。从前只是悠悠忽忽、安逸随便地过日子,现在自然会有小心谨慎、警戒惧怕的景象,即使是处于暗室无人之处,也常常恐怕会得罪天地鬼神。碰到有人厌恶我、毁谤我,内心自然能够安然地容忍、接受,不去与人计较。
 
  到明年,礼部考科举,孔先生算该第三,忽考第一。其言不验,而秋闱中式矣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到了第二年,参加礼部科举考试的预试,孔老先生原先算我是第三名,忽然考上第一名。他的预言并没有灵验。到了秋天的乡试,竟然考中了举人。
 
  然行义未纯,检身多误。或见善而行之不勇,或救人而心常自疑,或身勉为善而口有过言,或醒时操持而醉后放逸。以过折功,日常虚度。自己巳岁发愿,直至己卯岁,历十余年,而三千善行始完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然而遇到应该做的事,还是不能一心一意地去做,觉得还是有点勉强,自己检讨、反省起来,过失仍然很多。譬如见到理所当行的善事,却不能积极、勇猛地去做;或是遇到有人需要救助时,但心中却常起是否应该去做的疑虑,未能果决地付诸行动;有时自身虽然勉强地行善,却还说些尖酸刻薄的话;或是在清醒时能够自我约束,而一旦喝醉了,却又放纵自己。虽然做了一些功德,但若拿来抵过,恐怕还是不够,每天的光阴还是等于虚度了。从己巳年发愿,一直到己卯年,经过了十多年,这三千件善事才完成。
 
  时方从李渐庵入关,未及回向。庚辰南还,始请性空、慧空诸上人,就东塔禅堂回向。遂起求子愿,亦许行三千善事。辛巳,生汝天启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当时我刚跟随李渐庵从山海关回到关内,来不及把所做的三千件善事回向。到了庚辰年回到南方,才礼请性空、慧空诸位有道德的出家人,就在东塔禅堂做回向。于是我又起了求子的愿,也是许下做三千件善事的心愿。到了辛巳年,就生下了你,取名天启。
 
  余行一事,随以笔记;汝母不能书,每行一事,辄用鹅毛管,印一朱圈于历日之上。或施食贫人,或买放生命,一日有多至十余圈者。至癸未八月,三千之数已满。复请性空辈,就家庭回向。九月十三日,复起求中进士愿,许行善事一万条。丙戌登第,授宝坻知县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每次做一件善事,就立刻笔记下来;你母亲不会写字,每当做一件善事时,总会用鹅毛管沾上朱砂,在日历上印一个圆圈。有时施舍食物救济穷人,或者买活的动物来放生,有时一天就盖了十几个圆圈。到了癸未年八月,所许下的三千件善事已经做圆满了。于是再礼请性空法师等人,在家里做回向。九月十三日,又起求中进士的愿,许下要做一万件善事;到了丙戌年,就考中了进士,吏部派我担任河北省宝坻县的知县。
 
  余置空格一册,名曰“治心篇”。晨起坐堂,家人携付门役,置案上,所行善恶,纤悉必记。夜则设桌于庭,效赵阅道焚香告帝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我准备了一本画有空格的小册子,命名为“治心篇”。每当早晨起来在公堂上审理案件时,家里的差役就将它交给看门人,放置在公事桌上。凡是所做的善事,即使是非常小的,也一定全部登记下来;到了晚上,就在庭院摆设桌子,效法赵阅道焚香祷告天帝。
 
  汝母见所行不多,辄颦蹙曰:“我前在家,相助为善,故三千之数得完。今许一万,衙中无事可行,何时得圆满乎?”夜间偶梦见一神人,余言善事难完之故。神曰:“只减粮一节,万行俱完矣!”盖宝坻之田,每亩二分三厘七毫。余为区处,减至一分四厘六毫。委有此事,心颇惊疑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你母亲见到所做的善事不多,就经常皱着眉头担心地说:“我以前在家时经常帮助你行善,所以三千件善事才可以顺利完成。现在许下了一万条善事的愿,衙门里没有什么善事可以做,要到何时才能圆满呢?”
 
  有一天夜里睡觉时,偶然梦到一位天神,我就将这一万件善事很难完成的原因告诉他。天神回答说:“光是就你下令减收百姓粮租这一项事情来说,一万件善事就已经全部完成了。”
 
  原来宝坻县的田租,每亩是二分三厘七毫;但我觉得税金太重,经过详细的清理划分,把它减低到一分四厘六毫。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,但心中还是觉得很惊奇,怀疑是否真的一可抵万,而天神又为何能够知道。
 
  适幻余禅师自五台来,余以梦告之,且问此事宜信否?师曰:“善心真切,即一行可当万善,况合县减粮,万民受福乎?”吾即捐俸银,请其就五台山斋僧一万而回向之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恰巧幻余禅师从五台山来到了宝坻,我就将梦中的事情禀告他,并且问他这件事情是否可以相信。幻余禅师回答说:“只要善心真诚恳切,那么就算只是一件善事,也可以抵得上万件善事。更何况全县农田都减收粮租,成千上万的人民都受到了你的这份恩惠呢?”
 
  我听了禅师的话以后,立刻就将薪资捐献出来,请他在五台山代我设斋供养一万个出家人,并予以回向。
 
  孔公算余五十三岁有厄,余未尝祈寿,是岁竟无恙,今六十九矣。《书》曰:“天难谌,命靡常。”又云:“惟命不于常。”皆非诳语。吾于是而知,凡称祸福自己求之者,乃圣贤之言;若谓祸福惟天所命,则世俗之论矣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孔老先生曾经算定我在五十三岁必定会有灾难,我从来都没有祈求延寿,但是到了那一年,竟然没有发生一点病痛,平安地度过,现在已经六十九岁了。
 
  《书经》上说:“天道是难以捉摸的,人的命运也不会是恒常不变。”又说:“命运是没有常数的。”意思是说,命运其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,是可以改造的。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,绝对不是骗人的假话。
 
  我由此而了解,凡是说一个人的祸福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,这是圣贤的言语;如果说祸福都是由上天注定的,那是一般世俗之人的论调。
 
  汝之命,未知若何?即命当荣显,常作落寞想;即时当顺利,常作拂逆想;即眼前足食,常作贫窭想;即人相爱敬,常作恐惧想;即家世望重,常作卑下想;即学问颇优,常作浅陋想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你的命运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?假使应该是荣华显达的命,也要时常当作是不得意来想;就算碰到了亨通顺利的时候,也须常作不称心想;即使眼前有丰足的衣食,还是要常常当成是处于贫穷艰苦的环境中来想。纵使得到别人的喜爱与敬重,也要小心谨慎,常怀有所畏惧的想法;就算家世名声很好,得到他人的尊重,也须常作身分低微来想;纵然学问相当广博高深,也要经常当成还很粗劣浅薄来想。
 
  远思扬祖宗之德,近思盖父母之愆;上思报国之恩,下思造家之福;外思济人之急,内思闲己之邪。务要日日知非,日日改过。一日不知非,即一日安于自是;一日无过可改,即一日无步可进。天下聪明俊秀不少,所以德不加修,业不加广者,只为“因循”二字,耽阁一生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往远一点的说,要想到怎样发扬祖宗的优良美德;回到近一点的来讲,应该想到要如何遮蔽父母的过失。往上,要想到报答国家社会栽培的恩惠;对下,则须想到谋求一家人的福报。对于外界,要想到救助他人的急难;反观内心,须想到时时防范不纯正的心理与行为。必须每天反省,来发现自己的错误,并且每天都要加以改正。如果一天不知道自己错误之处,就是在一天之中都满足于现状,而自以为没有过失;一天都觉得没有过失可以改正,那就一天都不会有所进步。
 
  天底下聪明才智优秀的人很多,他们之所以不能够修养德行,所行之事无法拓展的原因,只是因为“因循”这两个字,让自己得过且过,以至于耽搁了他们的一生。
 
  云谷禅师所授立命之说,乃至精至邃至真至正之理,其熟玩而勉行之,毋自旷也。
 
  【直解】
 
  云谷禅师所传授的“立命”言论,实在是最精微、最深远、最真实、最合乎法度的道理,你应该仔细去熟读、体会,而后努力实践,千万不可以荒废时间,以致耽误了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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